Tuesday 1 July 2014

選擇醒來,還是繼續無明不清?


ॐ 

【2014年7月1日 │ 香港經濟日報副刊 │ 欄名「讀樂樂」】
副刊

清醒夢旅人

撰文:吳慧芬
欄名:讀樂樂

年少時看着熟睡中的弟弟,身體明明沉穩不動,半掩眼皮下眼珠滾動如同察看四方。我惡作劇將他推醒,睡眼惺忪的弟弟埋怨我打破了他的美食之夢!從此,眼珠滾動與夢境逼真易碎的關聯,在我心裏播下了好奇的種子。
我們睡了三分之一的人生,據估計近三成時間在做夢。人需要睡眠,但做夢是否必然?
很多古文明均視夢境為行事指引,與亡者、神祇或靈魂世界的連接點,重視夢的啟示並對之心存敬畏,從美索不達米亞平原的蘇美人、古埃及、希臘、羅馬到印度等均如是。到現代社會,除了科學臨床實驗探究夢以及心理治療檢視夢境的象徵意義,一般人鮮有將夢與清醒生活聯上關係,除非睡夢影響日間生活。








上世紀 50 年代,Nathaniel Kleitman 等學者發現睡眠的階段性,其中最值得注意的是「快速眼動睡眠」(Rapid eye movement sleep,簡稱 REM sleep),此時睡眠者眼球轉動,腦部活躍的程度猶如白天清醒狀態,後續研究證明這時做的夢,醒後能清楚記得。《夢》 (Get a Grip on Dreams, Maeve Ennis & Jennifer Parker) 收錄西方學界有關睡覺做夢的理論研究,例如若睡眠被剝奪,當允許再睡時,我們會更快進入快速眼動睡眠,以便補回所有失去的 REM sleep。急於追加的睡眠時段,想必隱喻這時候的夢有非比尋常的重要性!

歌詞說:「人皆尋夢,夢裏不分西東」,我們是否沒分辨能力?不完全是。大部分時間我們以為夢境的美好或驚險際遇極度逼真,五感和情緒隨情節牽動,但醒來才發覺那是虛幻的。然而或許某一次,就在夢中我們忽然認出自己正做夢。「咦,我正在做夢啊!」這種剎那間在夢裏清醒過來的整段夢裏,意識清醒就如在日間,有思維分析和記憶,是為清醒夢或清明夢,英文 Lucid dream,於 1913 年由荷蘭醫生Frederick Van Eeden 提出來。此時情況即變成:我們從被夢境情節牽着走的演員,察覺其中的非真實性,或許能一定程度上改變劇情,繼而變成主動四出探險,經歷栩栩如生的感官體驗,享受只在夢王國有效的奇異妙事:也許天際飛翔、彈地躍起到頂峰、穿牆過戶等……直至某件超出控制範圍的事出現,我們才從睡中醒來,意識回到現實。

認出夢境的提示
在一般的夢裏,我們從沒懷疑當中的不真實,直到睡醒來才發現。但某一刻若我們在夢境裏「清醒」,夢便變得不尋常。西藏禪修大師南開諾布仁波切的《夢瑜伽與自然光的修習》(Dream Yoga and the Practice of Natural Light)說過:「夢的狀態是不真實的,當我們在夢中發現這一點時,這個覺悟力的巨大力量,能夠消除與受局限的境相(conditioned vision)有關的障礙。」

很多人斷言除非被噩夢驚嚇,否則從不記得夢。然而若你曾在夢境中「清醒」過,起來後必定記得,那不一定與夢境情節有關,而是因為在夢中恢復如覺醒狀況般的意識,因而令它變得與別不同,就如電影《潛行空間》裏被迫供的齊藤發現地氈物料有異而看出自己仍在夢中。不過,深信人人有做清醒夢的潛能的《清醒做夢指南》(A Field Guide to Lucid Dreaming, Dylan Tuccillo, Jared Zeizel, Thomas Peisel)指出,單單認出自己在做夢並不足夠,我們要學習一些在夢裏快速移動等技巧,以便抓緊有限時間在夢境王國裏四處遨遊。

作者指出,日間練習培養敏銳的覺察能力,是令這種潛能延續到睡夢的重要關鍵。白天給自己一些提示,以便隨時檢視現實面,例如每次走過一道門、聽到電話響、望到某路標時,問自己:「我此刻正在做夢嗎?」以便在夢裏注意到某些不連貫的東西,當下察覺自己身處夢境,例如「咦,這份稿上月已寫好並刊登了,何解我仍在做資料搜集?」

事實上,停下動作質問自己所處狀態,可說是一種自我觀照式的頓悟,即使不為清醒夢,對於日間生活也是可貴的,可避免讓自己陷入制式化的生活。這令我想起一行禪師的教誨:每當聽到停頓鐘或正念鐘聲,停下,回來,在此時此刻,給自己呼吸和喘息空間,免受困於過去煩事,也暫停思量將來未知。

「這是夢」的覺知
《清醒做夢指南》用輕鬆方式談夢,一窺心靈潛意識的國度,藉清醒夢中感受到的清明神志,發現自己有改變現實生活的自主能力,擔當人生的造夢者。千多年前,西藏禪修系統已發現夢在靈性修持中有極大潛能,故重視發展夢覺知,這種睡夢瑜伽的理念指出,從夢中意識「醒來」只是開端,還要以特別技巧訓練意識,以便將修行層次提升。丹津旺賈仁波切在《西藏睡夢瑜伽》(The Tibetan Yogas of Dream and Sleep) 提到,整日都要保持在「所有體驗都是夢」的覺知,所做的活動、見到的人和物,都以「這是夢」來總結,讓身體和感受更易處於當下。

除了日間練習審視現狀,早上醒來寫夢日記亦是備受推崇的培養夢覺知的方法。邊想邊寫,夢境細節更鮮明,記憶力和對細節的觀察力都能強化。自此,醒來寫夢紀錄,只專心喚起夢境細節,別的俗務煩事暫難以侵佔腦袋,畢竟都市壓力慣於不請自來,抓緊這片刻輕鬆過度十分寶貴。如能做個清醒夢固然高興,認不出來也沒甚麼損失。因為一旦你開始留意夢,自然會注意到睡眠,況且,睡好一點,精神氣魄健康想必隨之改善。夢既被視為擁有創造性的潛能,遇着想不通的事,我亦心安理得繼續擁抱「睡一覺再算」這信條了。



讀書:《夢》、《夢瑜伽與自然光的修習》、《西藏睡夢瑜伽》、《清醒做夢指南》

http://www.hket.com/eti/article/32c1991b-1283-4af5-973d-414076118e71-631986?section=012